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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ture Medicine:颠覆认知!体重不减反增,为何依然能逆转糖尿病前期?

来源:生物探索 2025-10-03 09:07

即便不减轻体重,一部分糖尿病前期个体也能成功实现血糖的正常化,并同样有效地将T2D的风险拒之门外。这背后隐藏的,是一场关于脂肪去向、胰岛功能和内分泌信号的深刻变革,它挑战了我们对“健康”的传统定义。

在全球健康版图上,2型糖尿病 (Type 2 Diabetes, T2D) 的阴影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它如同一场悄无声息的流行病,影响着全球超过4.6亿人的生活,并成为导致死亡的十大元凶之一。在这场与代谢紊乱的漫长战役中,一个名为“糖尿病前期” (Prediabetes) 的十字路口显得尤为关键。它是一个警告信号,一片介于健康与疾病之间的“灰色地带”,每年有5-10%的人从这里滑向不可逆转的糖尿病深渊。长久以来,临床指南为这条路上的人们竖起了一块明确的路标——“减轻体重”。减肥,尤其是减少5-7%的体重,被奉为预防T2D的黄金法则,是医生对患者最核心的嘱托,也是无数人与体重秤日复一日搏斗的根源。

然而,我们是否过于迷信体重秤上的数字,而忽略了身体内部更深层次的变革?倘若有人体重未减,甚至略有增加,他们是否就注定在这场预防战中败下阵来?

9月29日,《Nature Medicine》的研究报道”Prevention of type 2 diabetes through prediabetes remission without weight loss“,巧妙地揭示了一个被长期忽视的可能性:即便不减轻体重,一部分糖尿病前期个体也能成功实现血糖的正常化,即“缓解” (Remission),并同样有效地将T2D的风险拒之门外。这背后隐藏的,是一场关于脂肪去向、胰岛功能和内分泌信号的深刻变革,它挑战了我们对“健康”的传统定义,并邀请我们重新审视预防T2D的核心策略。

一个“异端”的观察:当体重秤上的数字失效时

这项研究源于一项大型、多中心、随机对照的“糖尿病前期生活方式干预研究” (Prediabetes Lifestyle Intervention Study, PLIS)。研究人员在庞大的数据库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群“反常”的参与者。在最初参与研究的1105名糖尿病前期个体中,有234人在长达一年的生活方式干预(包括饮食建议和体育锻炼)后,体重并未下降,甚至有所增加。

按照传统观念,这些人似乎是干预的“失败者”。然而,当研究人员深入检视他们的血糖数据时,一个惊人的事实浮出水面。在这234名“非减重者”中,竟然有51人(占比21.8%)的血糖水平完全恢复到了正常范围——他们的空腹血糖、餐后2小时血糖和糖化血红蛋白 (HbA1c) 均达到了美国糖尿病协会 (ADA) 定义的正常葡萄糖调节 (Normal Glucose Regulation, NGR) 标准。研究人员将这批人定义为“响应者” (Responders, R组)。而另外183人尽管也参与了同样的生活方式干预,体重变化也相似,但他们的血糖水平依然停留在糖尿病前期的区间,他们被定义为“无响应者” (Non-responders, NR组)。

这是一个引人深思的岔路口。两组人的体重轨迹几乎没有差别:在12个月的干预期内,R组的平均体重指数 (Body Mass Index, BMI) 从29.6 kg/m² 增加到 30.6 kg/m²,而NR组则从30.5 kg/m² 增加到 31.3 kg/m²。他们的总体重、瘦体重和总脂肪量也都没有显著差异。显然,体重秤这个最直观的工具,在这里完全“失灵”了,它无法区分这两群代谢命运截然不同的人。

真正的差异体现在口服葡萄糖耐量测试 (Oral Glucose Tolerance Test, OGTT) 的曲线上。在干预开始时,两组人的血糖曲线都显示出典型的糖尿病前期特征。然而12个月后,R组的血糖曲线整体下移,无论是空腹状态还是服糖后的高峰值,都已回归至健康人的水平。相比之下,NR组的血糖曲线几乎没有变化,依旧在糖尿病前期的警戒线上徘徊。这清晰地表明,R组的身体内部发生了某种积极的、深刻的、但又与体重无关的生理性改变。这究竟是什么?研究人员将目光从身体的“总量”转向了“分布”与“功能”。

剧情反转:脂肪的“城乡差异”决定代谢命运

如果不是脂肪总量的减少带来了益处,那么会不会是脂肪储存的位置发生了改变?人体内的脂肪组织并非铁板一块,它们根据所在位置,扮演着截然不同的角色。我们可以将其比作一个国家的土地规划:一种是皮下脂肪组织 (Subcutaneous Adipose Tissue, SCAT),它好比广袤的郊区或乡村,是主要的能量储存仓库,空间充裕,环境相对稳定,对全身代谢的影响较为温和。另一种则是内脏脂肪组织 (Visceral Adipose Tissue, VAT),它如同拥挤、繁忙的市中心,紧紧包裹着腹腔内的重要器官。当内脏脂肪过度堆积时,会释放大量的炎性因子和游离脂肪酸,直接干扰肝脏和肌肉的代谢,是导致胰岛素抵抗和心血管疾病的罪魁祸首。

研究人员利用磁共振成像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 MRI) 技术,对两组参与者体内的脂肪分布进行了精确的“人口普查”。结果令人豁然开朗:在体重同样增加的背景下,两组人的脂肪选择了截然不同的“定居点”。

▶ 无响应者 (NR组) 新增加的能量主要涌向了危险的“市中心”。他们的内脏脂肪 (VAT) 的体积在一年内显著增加,从平均4.99升增长到5.41升。

▶ 响应者 (R组) 则巧妙地将新增能量引导到了相对安全的“郊区”。他们的内脏脂肪体积不但没有增加(从4.31升降至4.24升),而他们的皮下脂肪 (SCAT) 体积则出现了显著增长,从14.41升增加到15.7升。

这一“一增一稳”的变化,导致了一个关键比率,皮下脂肪与内脏脂肪的比值 (SCAT/VAT ratio),在两组之间出现了戏剧性的分化。R组的SCAT/VAT比值从4.01大幅提升至4.94,意味着他们的脂肪储存模式变得更加健康。而NR组的这一比值则从3.42下降到了3.14,显示出脂肪分布恶化的趋势。

这个发现是整个研究的核心转折点。对于代谢健康而言,重要的不是你是否“长胖”了,而是你把脂肪“藏”在了哪里。响应者(R组)的身体展现出一种卓越的能力:即便在能量盈余的情况下,也能优先将脂肪储存在皮下这个“良性”仓库,从而保护了内脏器官免受脂肪毒性的侵害。这种良性的脂肪重塑 (fat redistribution) 能力,可能是他们无需减重便能逆转糖尿病前期的关键所在。那么,这种健康的脂肪分布又是如何转化为血糖的正常化的呢?这需要我们进一步探究胰岛素的作用机制。

深入机体:一场关于胰岛素的“效率革命”

血糖的稳定,依赖于一个精密的反馈系统,其核心角色是胰岛素 (Insulin)。胰岛素由胰腺β细胞分泌,它的主要任务是帮助身体细胞(尤其是肌肉和脂肪细胞)吸收和利用血液中的葡萄糖。糖尿病前期的标志性特征是胰岛素抵抗 (Insulin Resistance),即细胞对胰岛素的“呼唤”不再敏感,导致胰腺需要分泌更多的胰岛素才能完成同样的工作。当胰腺β细胞不堪重负、功能衰竭时,2型糖尿病便正式登场。

因此,改善代谢健康通常有两条路径:一是提高胰岛素敏感性 (improving insulin sensitivity),让细胞重新变得“听话”;二是改善或维持β细胞功能 (improving β-cell function),确保胰岛素供应充足且高效。

研究人员通过分析OGTT期间的血糖和胰岛素数据,计算了多个反映胰岛素作用的生理指标,结果再次揭示了R组和NR组的深刻差异。

胰岛素敏感性显著提升:让细胞“听话”

通过口服葡萄糖胰岛素敏感性指数 (Oral Glucose Insulin Sensitivity, OGIS) 和 Matsuda指数这两个公认的评估指标,研究人员发现,R组的全身胰岛素敏感性在一年后得到了显著改善。例如,OGIS指数从基线的平均336.45 ml min⁻¹ m⁻² 上升至358.23 ml min⁻¹ m⁻²。而NR组的胰岛素敏感性则原地踏步(从299.42 ml min⁻¹ m⁻² 降至297.42 ml min⁻¹ m⁻²)。这与他们健康的脂肪分布模式完全吻合:更少的内脏脂肪意味着更低的胰岛素抵抗。

β细胞功能协同增强:一个意外的惊喜

通常,在单纯由减重诱导的糖尿病前期缓解中,主要的改善在于胰岛素敏感性,而β细胞功能(胰岛素分泌能力)的提升并不明显。然而,在这项研究的“非减重”响应者中,研究人员观察到了一个非常独特的现象:他们的β细胞功能也变强了。通过一个综合反映β细胞代偿能力的指标,适应指数 (Adaptation Index),研究人员发现R组的该指数从5.16 x 10⁴ a.u.显著增加至5.78 x 10⁴ a.u.,而NR组则维持在4.61 x 10⁴ a.u.左右。这说明,R组不仅减轻了身体细胞对胰岛素的需求(提高敏感性),同时还增强了胰腺β细胞的供应能力和效率。这是一种更为全面和深刻的代谢修复。

我们可以用胰岛素敏感性和胰岛素分泌之间的双曲线关系来理解这个变化:敏感性越差,就需要越多的分泌来代偿。一个健康的响应应该是沿着这条曲线向着“更高敏感性”和“更优分泌能力”的右上方移动。NR组在干预前后基本停留在曲线的同一个位置,说明他们的系统没有任何改善。而R组则沿着曲线向着“双赢”的目标迈进。这解释了为何他们能够在不减重的情况下,依然能有力地将血糖控制在正常范围。那么,又是什么力量在幕后推动着这场关于脂肪分布和胰岛功能的“效率革命”呢?

幕后指挥家:重塑内分泌的和谐乐章

脂肪组织远非一团被动的“肥肉”,它是一个活跃的内分泌器官,能分泌多种激素,即脂肪因子 (Adipokines),这些激素深刻影响着全身的能量代谢和炎症水平。研究人员将探究的触角伸向了这些微观世界里的“信使”。

“好”脂肪因子:脂联素 (Adiponectin) 的胜利

脂联素是一种主要由皮下脂肪分泌的“明星”激素,它能够增强胰岛素敏感性、抗炎并保护心血管。研究发现,在干预结束后,R组血液中的脂联素水平显著高于NR组(平均浓度分别为3371.57 ng/ml 和 2337.20 ng/ml)。这与R组皮下脂肪增多、内脏脂肪稳定的现象形成了完美的逻辑闭环:更健康的脂肪储存模式,催生了更有益的内分泌环境,从而促进了胰岛素敏感性的改善。

肠道与胰腺的“热线”:GLP-1信号通路被优化

当我们进食后,肠道会分泌一类名为肠促胰素 (Incretins) 的激素,其中最著名的是胰高血糖素样肽-1 (Glucagon-like peptide-1, GLP-1)。研究人员发现了一个非常巧妙的机制变化:R组和NR组餐后GLP-1的分泌总量并没有太大差别,然而,R组的胰腺β细胞对GLP-1的“响应灵敏度”却显著提高了。这意味着,即便接收到同样强度的GLP-1信号,R组的β细胞也能分泌出更多、更有效的胰岛素。这就像将通信系统进行了升级,信号接收效率大大提升。

升糖激素:胰高血糖素 (Glucagon) 被有效压制

与胰岛素的降糖作用相反,胰高血糖素是主要的升糖激素。研究数据显示,在干预后,R组的胰高血糖素水平保持在较低水平,并且在糖负荷后能被有效抑制。相反,NR组的胰高血糖素水平不仅基线更高,还在干预后进一步上升。这再次证明R组的胰腺内分泌调节功能(包括α细胞和β细胞)得到了系统性的修复。

至此,一幅完整的生理画卷徐徐展开:响应者(R组)通过生活方式干预,实现了一种奇妙的身体重塑。他们将多余的能量优先储存在皮下脂肪,这不仅避免了内脏脂肪的有害堆积,还促进了脂联素等有益激素的分泌,从而显著提升了胰岛素敏感性。与此同时,他们的胰腺β细胞功能也得到增强,对GLP-1等信号的反应更加灵敏,并能有效抑制胰高血糖素,最终共同谱写了一曲血糖平稳的和谐乐章。

然而,这一切实验室里的数据和生理机制的改善,最终能否转化为临床上最有意义的结果,真正预防2型糖尿病的发生?

终极考验:这种“非典型”缓解能走多远?

糖尿病前期缓解的最终价值,在于它能否成为抵御T2D洪流的坚固堤坝。研究人员对这群参与者进行了长达10年的追踪随访,记录他们从糖尿病前期走向T2D的历程。

结果是强有力的。Kaplan-Meier生存曲线分析显示,两条曲线从干预结束后便开始显著分离:

核心结论:

在长达10年的随访期内,实现了非减重缓解的R组,其进展为2型糖尿病的风险比未能缓解的NR组降低了整整71%(相对风险RR = 0.29)。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临床发现。它说明,非减重实现的糖尿病前期缓解,其保护效力丝毫不逊色于传统减重模式下的缓解效果(既往研究显示减重缓解的保护效力为73%)。这从根本上证实了,“恢复正常的血糖调节”这一生理状态本身,才是预防T2D的核心,而减重只是实现这一目标的众多途径之一,并非唯一途径。

至此,PLIS研究的发现已经足够震撼。但为了确保这一发现并非孤例,不是特定人群或特定干预方案下的偶然事件,研究人员进行了一步的科学验证,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大洋彼岸的一项里程碑式的研究。

跨越山海的“回响”:来自DPP研究的强力佐证

美国糖尿病预防计划 (Diabetes Prevention Program, DPP) 是上世纪90年代启动的一项大规模、标志性的临床试验,它首次雄有力地证明了生活方式干预能有效预防T2D。这项研究的数据库极为详尽,为后来的无数科学探索提供了宝贵的资源。

研究团队做了一个巧妙的设计:他们在美国DPP的数据库中,用与PLIS研究完全相同的标准,筛选出了那些在干预一年后没有减轻体重的参与者。他们找到了494名这样的个体,并同样将他们分为“缓解者”(血糖恢复正常)和“未缓解者”。

接下来,他们对这批来自完全不同国家、不同时代、不同研究背景的数据进行了相同的分析。结果,历史仿佛重演,PLIS研究中的每一个核心发现都在DPP数据中得到了清晰的“回响”:

首先,在美国DPP的非减重人群中,实现缓解的“响应者”同样展现出显著改善的胰岛素敏感性和胰岛素分泌功能。

其次,他们的内脏脂肪(通过CT测量)也同样保持稳定,并未随体重增加而增加。

最关键的是,在后续长达十余年的随访中,这批非减重缓解者进展为T2D的风险,同样比未缓解者降低了73%(相对风险RR = 0.27)。

这种跨研究、跨人群的高度一致性,为“非减重缓解”的真实性和普适性提供了极为坚实的证据。它将这项研究的结论从一个有趣的个案观察,提升到了一个具有普遍指导意义的科学发现。

重新思考“健康”:从体重秤的暴政下解放出来

这项发表在《自然·医学》的研究,为我们理解和干预糖尿病前期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更为深刻的视角。它并非要否定减重的重要性,对于绝大多数超重或肥胖的糖尿病前期患者而言,减轻体重依然是改善代谢健康最有效的方法之一。然而,这项研究的真正价值在于,它将我们从对“体重”这一单一、粗糙指标的盲目崇拜中解放出来,引导我们关注更本质的生理目标。

这项研究表明,非减重缓解的生理机制具有一种“TZD样”的特征。TZD(噻唑烷二酮类药物)是一类降糖药,它们的作用之一就是将脂肪从危险的内脏区域重新分配到相对安全的皮下区域,同时改善胰岛素敏感性和β细胞功能,尽管这常伴随体重增加。R组通过生活方式干预达成的结果,与这种药物的作用路径在本质上惊人地相似,这强调了脂肪重新分配的价值。

这项研究为医学界和公众提供了三大核心启示:

代谢健康的终极目标是功能正常,而非数字达标。 预防T2D的核心在于恢复正常的葡萄糖调节能力 (NGR)。体重下降是手段,但它本身不是目标。过度关注体重,可能会让那些体重变化不大但代谢状况已显著改善的个体感到挫败。

身体成分比总体重更关键。决定代谢风险的,不是脂肪的总量,而是脂肪的分布。能够将脂肪安全地储存在皮下,避免其侵扰内脏器官,是一种宝贵的生理能力。这提示我们,未来的健康评估需要更多地引入体成分分析。

生活方式干预的内涵远比“管住嘴、迈开腿”更丰富。 R组和NR组都接受了相似的指导,但结果迥异,这提示可能存在个体化的干预差异,例如运动的类型和强度、饮食的构成,甚至是遗传背景,都可能影响脂肪的储存偏好和胰岛功能。这为未来的“精准预防” (Precision Prevention) 提出了新的研究方向。

总而言之,这项研究为全球数以亿计的糖尿病前期患者和致力于T2D预防的临床工作者带来了希望和启示。它鼓励我们打破“唯体重论”的思维定式,将目光聚焦于更为核心的血糖控制目标。生活方式干预的成功与否,不应由体重数字简单粗暴地判定,而应由代谢功能的恢复来定义。

下一次,当你或你身边的人在为体重秤上顽固的数字而烦恼时,请记住这个故事:真正的健康变革,可能正在你身体内部悄然发生,那是一场关于脂肪去向和细胞效率的深刻革命,而它的成功,远比一个简单的数字更加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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